去年6月,參加下崗培訓班的朱鈺玲跪倒在回家的路上,從此再沒有站起來。醫生在X光片上,找不到她的恥骨,甚至連整個骨盆都模糊不清。人們起初以為是巨大的腫瘤擋住了X射線的穿透力,但是切片沒有發現任何癌細胞。
醫生費了很大的周折也沒有弄明白,為什麼在X光片上,朱鈺玲軀乾的骨骼如絲帶般若隱若現。經過幾次轉院,她於去年11月住進了協和醫院內分泌科。醫院請來了包括院士在內 的各路專家大會診,最終確診:朱鈺玲患了罕見的大片骨溶解癥。
36歲的顧鋒是朱鈺玲的主治醫生。她介紹說,朱鈺玲骨骼溶解的面積比教科書上的案例還要廣泛。做骨穿的時候,抽不到她的骨頭和正常的骨髓。在別人身上顯示形體美的硬硬的骨盆,在她身上已經成了軟軟的纖維物質——她的骨盆已經被溶解掉了。1999年與2002年的X光片對比,保護胸腔的肋骨的顏色也愈來愈淺——朱鈺玲身上的所有的扁骨,包括骨盆、脊椎、肋骨都在莫名其妙地溶化。
病魔已纏身25載
37歲的朱鈺玲一見記者就笑著說:『屬馬的我在馬年馬失了前蹄。』她很清楚自己的病情,這份樂觀的情緒因此感動了身邊所有的人。『我只要能坐起來就知足,坐起來就有機會工作,有機會自食其力。』她的母親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她也沒服過輸。』童年時的朱鈺玲酷愛跳猴皮筋。可11歲那年,細心的母親看到女兒的身體慢慢地往一側傾斜。醫生確診為脊柱側彎,並割除了她的左腎上腺。手術並沒有讓少女的身體日漸挺拔起來。雖然這以後她總是和醫院打交道,她的脊柱最終還是彎成S型,花季少女的後背頂起了一個包。為了不連累別人,漂亮的朱鈺玲拒絕了愛情和婚姻,把全部的心血傾注在工作上。除了父母親,又有誰知道,是一盒又一盒的『芬必得』,橕著這個北京女孩風雨無阻地走在上班的路上,直到2002年單位因拆遷佔地而解散。『渾身疼,但是可以忍受。』她用這一句話概括了生活給她的全部感受。
顧鋒認為,破骨細胞早在25年前就已開始侵蝕朱鈺玲的骨骼,只是醫生尚沒有發現。她驚訝於朱鈺玲到底用了怎樣的力量,橕著自己的身體終於走到了再也站不起來的那一刻。
『我們在跟破骨細胞賽跑,但由於目前查不出病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顧鋒說,溶骨癥多由遺傳、腫瘤和輻射引發,專家們在朱鈺玲身上沒有找到這三種誘因。顧鋒曾對朱家人說,『希望能讓朱鈺玲站起來』。但她向記者坦言,維持現狀便是醫學的勝利。畢竟,破骨細胞已經侵襲了朱鈺玲身上所有的承重骨。
由於第一輪放療尚未結束,放療的作用有多大,還是個未知數。誰都清楚,如果沒有骨骼的保護,一個人會怎樣。當記者問朱鈺玲這個殘酷的問題時,她笑著說:『我積極配合顧大夫的治療,我不想將來。』『她不哭,也從不愁眉苦臉,這給了我們信心。她不放棄,我們也不放棄。』顧鋒如是評說她的病人。
未來的日子令人心懮
朱鈺玲倒下了,生活對於這個家庭來說真的是一團糟。她的失業金在2003年底就要領取完畢。朱鈺玲有個在部隊工作的哥哥,但並不經常回家。她媽媽69歲,爸爸79歲,家裡還有一個93歲的姥姥。這是個夕陽多過朝陽的家庭,這家裡的人幾乎都需要朱鈺玲來養老送終。
記者邁進朱家的房門是在馬年除夕的前一天。在東華門附近的一個大雜院裡,朱鈺玲79歲的父親正在給93歲的姥姥掃房——北京人迎接陰歷年必要做的一件事。在照不進陽光的小屋裡,93歲的姥姥正在床上擇著黃花菜,做著過年的准備。這是個裹腳的、駝背的、有著一雙至今勞作不輟的雙手和慈祥臉龐的山東老人。這個陰歷年對於她意味著什麼呢?36年來,第一次沒有外孫女陪她守夜到天明。
就在同一天,在協和醫院溫暖的病床上,朱鈺玲母女倆正聊著在今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上,趙本山會演什麼小品。雖然娘兒倆都無緣欣賞到這臺晚會,她們要守著潔白的病床迎接羊年的第一輪紅太陽。在病床旁的小櫃上,放著蕭乾和文潔若夫婦合譯的《尤利西斯》——那是許多人都發愁看不懂並因此而放棄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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