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天前,安徽來京的朱治田在工地裡被空中墜落的鐵板砸傷;今天,盆骨3處骨折的朱治田仍然躺在工地宿捨裡等待處理結果。90天裡,朱治田先後五次被工程管理方送到醫院,但每次都在重復一件事———檢查,檢查完後又被送回了工地。此間,他沒有住過一天醫院。
1月2日,延慶縣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已受理朱治田提出的工傷鑒定申請,並將於6日對其傷情進行正式鑒定。這份鑒定將影響朱所能得到的賠償數額。而朱更想知道的是,90天時間裡被耽擱了的傷情,究竟由誰負責?
2003年12月25日,在豐臺區草橋東路南珠苑工地生活區的一間屋子裡,記者第一次見到朱治田。
這是一間不足10平方米的屋子,一共擺了4張分上下鋪的鐵床。45歲的朱治田躺在其中一張床上,頭發凌亂,面色灰黃,一床滿是污漬的破棉被蓋著受傷的下半身。在記者逗留的一個多小時裡,朱曾經借助拐杖站了起來,但只堅持三四分鍾後便又躺下了。
朱治田說,另外7個床位原來住著他的工友,十幾天前他們都回家過年去了。他本來打算和工友們一起回家的,但此事至今未有處理結果,便留了下來。但他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此事纔會有結果?又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天降鐵板砸傷工人
2003年10月4日下午1時20分左右,北京方洲建築工程有限公司承建的草橋東路南朱園小區4#10號樓工地。
朱治田和工友阮景紅、丁勝清以及帶班的木工組組長阮小軍四人正在合力移動一塊水泥預制板。頭頂上,塔吊正將一塊300公斤重的鐵質模板從21樓往下吊。
1時30分,危險來臨。一名工友突然喊了一聲『趕快跑』。朱一愣,再抬頭一看,吊到了4樓高度的模板正在急速往下墜。
『我當時沒跑,我也不知道往哪邊跑。』斜墜下來的模板一端重重地砸在朱的左胯上,朱頓時撲倒在地,昏迷不醒。
『他們以為我死了。鐵板太重,沒有人敢上來抬鐵板。』朱回憶道。幸虧模板另一端砸在了旁邊幾塊側立著的預制板上,而沒有壓住朱的上身,否則這一砸可能就要了他的命。
昏迷了十幾分鍾,朱緩緩醒來並開始喊救命,隨後被工友們救起。組長阮小軍和塔吊所屬的結構組包工頭楊孟凱攔了一輛出租車,將其送往天壇醫院。
朱治田事後得知,模板脫落是塔吊吊鉤開焊引起的。開焊的塔吊是結構組的,屬於施工單位之一重慶津北建築公司。而朱治田是木工組的工人,屬於湖北省咸寧市建築公司。
五進醫院未得救治
當天,天壇醫院骨科對朱治田的診斷顯示,朱『左髖臼水平盆骨內側緣骨質結構欠規整,L1椎體略顯呈楔形改變』。朱隨後被抬到天壇醫院5樓的住院部,但在醫院開了兩種內服藥後,朱又被送回了工地的地下室。
在地下室躺了四五天之後,朱治田被送進工地生活區的一間宿捨。
2003年10月14日,應醫院要求,阮小軍和楊孟凱將朱治田送到天壇醫院復查。復查顯示,朱『盆骨稍顯傾斜,恥骨聯合明顯分離。左?髂關節間隙增寬』。此次診斷後,朱治田仍舊被送回了工地。
2003年11月3日,朱治田再次被送到天壇醫院。這一次,朱纔從醫生口中知道了自己的傷情,此前阮小軍給他的說法是『沒事』。看過X光片後,一名金姓醫生對朱治田說,其盆骨明顯傾斜,導致兩腿一長一短,同時盆骨有3處骨折,需要住院治療。聽說治療需要花費2到3萬元錢後,陪同朱治田前來的阮小軍以身上沒有帶夠錢為由,再次將朱帶回了工地。
11月5日,在朱治田反復要求下,楊孟凱和哥哥楊平將他送進了積水潭醫院。接受CT檢查後,醫生對朱治田說:『已經錯過治療的最好時機,現在只有靜養,沒法手術了。』這使朱感到很失望。這一次檢查後,朱治田又被送回了工地。
11月27日,朱治田再次到積水潭醫院復查,之後,同前幾次一樣,朱被送回了工地。
就這樣,朱治田五次到醫院檢查,又五次被送回了工地。此間,朱總共用過3種藥,其中兩種內服,一種外用。
2003年12月25日,朱治田對記者說,他不明白阮小軍和楊孟凱為什麼屢次送他進醫院,卻又屢次把他送回工地,而不讓他住院治療。
朱治田說,事後他曾聽到這樣一種說法:他第一次被送進天壇醫院時,院方讓交5萬元住院押金,但楊孟凱沒有交,因此無法住院。
此說法從楊孟凱的哥哥楊平口中得到證實。楊平對記者說:『當時他給我打電話,說醫院讓交5萬押金,我說肯定不要那麼多,叫他先別交,等我到了再說。』但是,當天楊平並沒有到醫院。
延誤治療誰的責任
2003年12月27日,在看過X光片和CT片之後,東直門醫院一位骨科專家告訴記者,遇到朱治田這樣的病人,醫院應立刻將病人留院觀察治療。他解釋說,盆骨骨折極易損害病人腸道和尿道,造成腸道和尿道的並發癥,還容易引發大出血,因此將病人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是必需的。
這位專家遺憾地說,如果在第一次入院時朱能立即接受治療就好了,而現在他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手術風險增大,只能臥床靜養了。
談到未能住院治療會給朱帶來何種後果時,這位專家表示,一方面,朱極容易因並發癥而危及生命,根據傷勢,朱沒有發生並發癥,只能說是很幸運;另一方面,朱的盆骨殘損部分在4到6個月後纔能愈合,但由於骨折部分沒有對上位,朱以後會時常受到傷痛的困擾。
2003年12月25日,本報記者在草橋工地找到朱治田所在的10號樓項目部經理李新起。李說,對於朱治田的事情,現在項目承包方只能起到調解的作用,『這不是我們的責任,他應該找阮小軍,因為他是阮小軍手下的工人。』
記者隨後又在工地生活區裡找到了阮小軍。阮說,當時他手下的工人都在按規程施工,因此自己沒有任何責任,責任全在塔吊所屬的重慶津北建築公司,結構組組長楊孟凱和楊平應該負責。
但是,記者幾經努力,卻一直沒有找到楊孟凱。而面對記者,楊孟凱的哥哥楊平說,自己是無辜的,現在已經受了拖累。
李新起告訴記者,在延慶縣勞動和社會保障局的介入下,他們曾經試圖和朱治田達成協議,『我們說給他3萬元,一次包乾,他不同意,那就只有拖著了。』李說的3萬元包括醫療費、護理費、誤工工資和賠償。
對於李新起提出的這個方案,朱表示不能接受,他說:『應該先把我的傷治好,再談賠償。』
協調未果只有仲裁,而仲裁需要工傷鑒定。於是,1月2日,朱治田向延慶縣勞動和社會保障局提出工傷鑒定申請。
1月2日,朱治田對記者說,他不知道自己的傷能不能復原,不知道工程管理方會不會賠償,不知道以後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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