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北京青年報報道 在剛剛過去的一年裏,我國每年銷售解熱去痛片和安定片200億片,對應着平均每人每年服用鎮痛藥12.5片,一些地區更是高達51片,平均服藥年限9.7年,相當於每人累計服用“非那西汀”7.3公斤,對其產生藥物依賴者佔總人口的10.6%。
有人曾以騎虎難下來形容人類文明的尷尬處境:一方面文明於撲火和預防每一路瘟疫爲己任;另一方面,它又爲每一起潛在的新型瘟疫鋪就了溫牀。到目前爲止,在這種病與醫的競賽中,醫學還是被甩在了後面,而且似乎越落越遠
“偉哥”解決了男人的難言之隱,“BOTOX”讓女性今年20明年18,“吸脂術”一夜之間復原了驕人的身材,“百憂解”使我們可以隨時隨地保持興奮快樂的情緒,哈佛大學的科學家宣稱,只需利用一種化學植入物,就能阻止女性卵巢中細胞的死亡,使婦女沒有更年期、80歲也能保持生育能力……極大豐富的現代藥物,鋪天蓋地的廣告宣傳以及人類對衰老的恐懼,人們在日益把健康和幸福寄託在醫學進步和靈丹妙藥身上,人的自主性是否會因此而失去的更多、更迅速?
藥物濫用使新藥開發成了無底洞——
感冒來了
今年冬天,讓人感受最深的除了異常溫暖的天氣外,還有感冒,在成都,從水碾河到西門車站的一輛公共汽車上,剛上車的一名中年男子突然連打兩個噴嚏,頓時引起了一車人的騷動不安。
“這段時間是流感高發期,你可不要讓大家都跟着你倒黴!”一個乘客的話引來了多人響應,有人甚至要求中年男子趕快下車。
爲了預防感冒,實創公司的公用飲水機旁擺上了板藍根沖劑,員工喝水的時候可以隨時取用,“喝藥防感冒,總比喝水有營養”,一天兩袋的劑量讓小王心裏塌實了些。非但如此,公司把感冒藥作爲福利發給了員工,看着發到手裏的藥,小王開始犯愁:板藍根、清火桅麥片、感冒清熱顆粒、阿莫西林膠囊、黃連素、白加黑、感康,這麼多藥該怎麼吃?
在衛生部公佈的非處方類藥中,感冒藥與呼吸類藥以83種高居榜首,從藥片到沖劑,從西藥到中藥,全國近百家生產感冒藥的藥廠每年爲國家貢獻5億元的產值,投入如此之大的人力物力治療這種最常見的疾病,被人稱爲是在用牛刀殺雞,然而在藥品的日益豐富和逐步升級中,我們卻看到了醫學的被動。
大家感冒了,就到醫院去,醫生什麼也沒說,先打一針青黴素吧。
以前是肌肉注射,幾十個單位,現在是點滴。青黴素不靈光了,幸好我們又有了先鋒;先鋒沒了,可以用氨苄青黴素;當氨苄青黴素無效時,還可以換用頭孢菌素;甚至於對頭孢菌素耐藥的耐甲氧西林金葡菌(MRSA)失效時,人們還有最後一道防線——萬古黴素。但是在1992年,美國首次發現了可對萬古黴素產生耐藥性的MRSA,這幾乎將醫生逼到無藥可用的尷尬境地。靠藥品來解決病痛,巨資造藥,抗藥性又迅速產生,然後又不得不再耗費更大的人力物力去尋找新的特效藥……
這種惡性循環使新藥開發像一個無底洞,對靈丹妙藥持續的追求正在使更多的醫生和患者淪爲藥物的奴隸。
藥品依賴等於吸毒
我國平均每年銷售解熱去痛片(即APC片,含乙酰水楊酸、非那西汀和咖啡因)和去痛片(即索密痛片,主要含氨基比林和非那西汀)各200億片,對應着平均每人每年服用鎮痛藥12.5片,(一些地區更是高達51片),平均服藥年限9.7年,相當於每人累計服用“非那西汀”7.3公斤,對其產生藥物依賴者佔總人口的10.6%。非那西汀,可引起瀰漫性肺泡炎;奎尼丁可使心律失常發生驚厥;長期服用阿斯匹林可導致胃潰瘍、胃出血;四環素能使幼兒牙齒髮黃等等,科學研究表明,同時用藥5種以下,不良反應的發生率約10%,用藥6種以上時則增到了65%,有關統計資料表明,在全世界的死亡病例中,1/3是由於用藥不當。我國去年不合理用藥的比例佔到了11%~26%,由此造成的藥原性疾病,導致全國19.2萬人死亡。對症下藥的藥品在過度過久的服用中適得其反。
“傳統醫學界仍在強調不合理用藥和藥物濫用的區別,認爲只有吸毒纔算真正的藥物濫用。但事實上,依賴甚至持續病癒以後,一些人仍需要定期或連續服用來體驗藥品帶來的輕鬆與間接的快感。”藥理學家江石教授反問:“當病人反覆、大量以及非醫療目的的使用具有依賴潛力的藥品又與吸毒有什麼差別呢?”
鋪天蓋地的藥品廣告成爲藥品濫用的助推劑——
60%的中國消費者在“看電視吃藥”
在北京感冒高潮到來的時候,同事不停地對着劉風打噴嚏,擤鼻涕,還堅持不吃感冒藥——那裏面有嗜睡成分,正是歲尾年初的節骨眼兒……劉風從抽屜中拿出一盒“白加黑感冒片”,讓同事試試。經驗告訴劉風感冒沒有特效藥,之所以把它作爲備用藥,完全出於讓人印象深刻的廣告:白天吃白片,不瞌睡,夜間吃黑片睡得香。面對執意帶病工作的同事,再沒有比廣告更有說服力的話了。
國際調查業組合網聯合全球近50家調查公司共同完成的“世界公民文化與消費潮流調查”顯示,全球平均有30%的人受廣告影響購物,這個比例在中國更是高達60%以上。形形色色的廣告和宣傳憑藉着媒體的豐富和威力鋪天蓋地地向消費者涌來,引導着我們的認知和判斷。於是我們不需要諮詢醫生,就知道得感冒只需一次吃兩片藥,打一針就能預防很多病,只要喝了?讇壯?BR>劑慢性胃病便能迎刃而解……“吃藥看電視”,這在中國已成爲一種“定式”?
北京某藥廠生產一種中藥“乙肝淨”,總是銷路不好,一咬牙在中央電視臺以及全國主要的廣播、電視臺做了幾次廣告,頓時門庭若市、購者踊躍。雖然稍有常識的病人都對其所稱70%多的轉陰率心存疑竇,但看着“中藥導引”、“治肝先治脾”、“養氣美容”之類的“科學理論”,說不定這藥還真是一顆“國藥瑰寶”。
藥品廣告使消費者失去選擇的權利
“在西方,許多國家藥品是禁止在大衆傳媒上做廣告的,只能在專業刊物上刊登藥物說明,普通消費者容易被誤導,最好是由醫生做指導。”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的王達介紹,但這種辦法在中國目前卻很難實施,因爲藥品廣告足以令多方從中獲利,更何況OTC(非處方)藥在中國流行後,生活節奏日益加快的人們更願意到超市和藥店買上幾盒了事,花半天的時間到醫院掛號候診已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當人們能夠自己選擇藥品的時候,品牌就開始顯出其重要性,對自己健康越來越珍視的現代人只信賴在電臺、電視臺頻頻露面的“靈丹妙藥”。
面對藥品廣告背後的高額利潤,製藥廠商當然趨之若鶩,而面對媒體上熱情似火的推薦也很少有人能抵抗對這種“健康代理”誘惑的順從。但顯而易見,對知名品牌寄予厚望並喪失了選擇權利的消費者是最沒有安全感的。
被泛化的藥物濫用
止咳糖漿成了搖頭丸
前一階段,在上海和北京的迪斯科舞廳中,年輕人經常使用“菲迪克”作爲“興奮劑”,明確地說是一次喝完一瓶“菲迪克”令大腦開始興奮,然後開始扭動身體,開始搖頭。這種在藥店中售價23元的止咳糖漿在迪廳的售價是100元。“菲迪克”的主要成分有從鴉片中提取的可卡因和可以提煉冰毒的麻黃鹼,含量分別是0.1%和0.14%,遠低於國際藥典允許的劑量,但只要一次喝足夠的量,其興奮程度與“搖頭丸”一樣。
在北京的迪廳中,主持人明確地號召大家“讓我們搖起來,搖得天旋地轉”,幾個年輕人走進小房間,喝完帶來的“菲迪克”糖漿,隨主持人的節奏一起搖頭,主持人不停地問:“夠HIGH嗎?
要不要更HIGH?”一頓猛搖後,一個青年摔倒在地,鼻涕掛在脣邊,卻毫無知覺。
明確在這種糖漿被當做“搖頭水”服用之後,衛生部發文停止了它的生產。對此,生產廠家雖然滿心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這件事的尷尬之處在於藥品的生產和管理者都沒有錯誤,當藥品的危害控制在允許的範圍之內時,他對於患者是安全的,允許生產和銷售。
一個年輕人很方便地買回一瓶“菲迪克”後,如果不是爲了治療咳嗽,就不會按照藥瓶外面的說明安全服用,即使是停止“菲迪克”的生產也難以杜絕追求刺激可能產生的危害。因爲除了喝藥,他們追求刺激還有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公路上,中學生騎車慢慢跟在一輛大卡車的後面,鼻翼張開,像吸菸一樣把卡車排氣管排出的廢氣吸入肺中,因爲那些廢氣有興奮的作用。
靠毒素挽留的青春
比起年輕人尋求刺激的盲目性,在健康但衰老或中毒而年輕的選擇中,女人顯得果決而目標明確。
如果說“偉哥”以人道主義的名義挑戰了男性的極限,那麼BOTOX則是在美容治療的幌子下挑戰了女性最難以忍受的衰老。
所不同的是,後者比前者更危險——BOTOX是一種毒素。BOTOX美容的機理很簡單,由醫生將BOTOX溶劑注入眉間、頸部和額頭,這種來自“BOTULINUM”的毒素,可阻斷神經肌肉的中介組織,使肌肉變得平整而沒有彈性,大量攝取的結果是全身癱瘓、呼吸困難甚至死亡。現在這種代價越來越多地被認爲是值得的,因爲數以萬計的美國人在請醫生注射BOTOX之前更願意設想另一種結果:它可以抵抗衰老的痕跡——皮膚鬆懈和皺紋。BOTOX帶來的魅力是暫時的,“患者”需定期注射才能防止新皺紋的產生,最終你的身體會產生抗體。雖然醫生稱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幾年間,數萬名美國婦女將大把大把的鈔票花費在注射BOTOX上——在額頭或頸部注射一次的費用是750美元,鑑於特效藥的短期效果,醫生建議人們一年內注射3次,費用剛好和做一次“整臉拉皮”的整形手術相等;在時髦的美國婦女通過注射BOTOX挽留青春的時候,全世界有更多的女性通過服用女性激素延緩衰老——冒着可能患癌症的風險,“以毒養顏”正在成爲30歲以下人羣的時髦。
把BOTOX的問世和減肥、偉哥並排看去,人類千辛萬苦想出了千奇百怪的花樣,根子裏的慾望卻始終如一——人類恐懼衰老甚於死亡,人類要長壽,又要永遠年輕,而且在年輕的日子裏天天快樂。爲了這,人們用藥增強記憶力,做手術防止皮膚老化,冒充陽痿開藥以充分表達自己的慾望。
醫學有着無窮的魅力和威力,這也正是它的可怕之處,人體內的微妙平衡遭到越來越粗暴的破壞,疾病在其中起的惡劣作用往往比不上治病的藥劑。保持和增進人的健康是醫學的終極目的,健康的陣地是人體自身的調節能力和適應能力,但當代醫學似乎在盡最大的可能把健康乃至幸福託付給藥片和針管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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