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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多半的整容者都被我勸回去”
“你反對整容？”
“一般反對。”陳煥然坦言，“現在，每天來找我整容的女孩多得不得了，一天我能看10到15個女孩，最多要做5至8臺手術，但每天有一多半的整容者都被我勸回家了。”
陳煥然從事整容行業近20年。他畢業於中國協和醫科大學，師從著名整形外科專家陳宗基教授，獲整形美容外科專業博士學位。“我從小嚮往當醫生，高考志願表上15個志願全部填的是醫科大學、醫學院。我崇尚一切美好的事物，做整形外科正好符合我的心願。”
20年，陳煥然“整人無數”，目前他是中華整形美容學會會員。在他供職的中國醫學科學院整形外科醫院(八大處整形醫院)，每天慕名而來的女孩不計其數。“藝術類院校的學生、剛考上大學的女孩最多。”
陳煥然用一個冷靜甚至麻木的詞來形容女孩的臉：“材質”。“我看一個女孩跟普通人去看是不一樣的，不僅僅是漂亮不漂亮，實際上我覺得就是一些材料。”
消協去年公佈數字，整容業10年毀了20餘萬張臉。陳煥然說，20萬張臉被毀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爲一大部分女孩並不適合整容。用陳煥然的話說就是：“材質不好。如果再強求整容，那麼需要改造的工程太大，必然會破壞一張臉的自然和諧，得不償失。所以也就出現了有的女孩是越整越醜，越醜越整的惡性循環。”
陳煥然說到做到。在醫院門診，很多女孩眼淚汪汪地求陳煥然，一個上海女孩被陳煥然拒絕了8次，陳煥然心狠，不適合整的真就不給整。
“30%的整形者最好先去看看心理醫生”
“材質”適合了，陳煥然還有自己動刀的條件。他說，有幾類人是堅決不能整容的。
盲目從衆者，不能整。因爲這些女孩爲了趕時髦而盲目地找醫生。另一類是追星一族堅決不給整！這些女孩往往渴望自己的某個部位變得與偶像一樣。再有就是，情感受挫的人不能整，因爲這些女孩是爲別人整容。至今讓陳煥然痛心的是1998年，一個女大學生找他，第一次說要整一個周迅的下巴；第二年她找了個喜歡成熟型的男朋友，又說要換成林青霞的下巴；快畢業的時候，她想要出國，外國人不喜歡整容，她第三次來找陳煥然，要求把做過的下巴去掉。“這個案例讓我覺得失敗，當初的確不應該給她做手術。因爲她並不是缺一個好下巴，而是缺少必要的心理疏導。”
其實，來做整容的首先必須要過心理關。陳煥然每週基本都會向精神病院開兩張轉診單，建議“求美者”先去看心理醫生。陳煥然說，國外臨牀整容門診的第一關就是求美者和心理醫生接觸，但現在國內沒有這道程序。目前，國內臨牀整容者30%或多或少有心理問題。
陳煥然還記得一個整容成功者遭遇了嚴重的心理問題。有一年，他給一個電視臺主持人做了整容，手術非常成功，但這位主持人每次面對鏡中新的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恐慌，特別是每當看到女兒面對自己時那陌生的眼神的時候……後來她去安定醫院接受了治療。“有的人雖然聲稱要整容，但心理上還是接受不了整後的改變。所以整容之前必須要慎重又慎重。”
“整容醫生要有道德底線”
陳煥然的名片上寫着他的專業範圍，包括：“面部五官整體個性化設計、完美體形雕塑、性器官美容整形……”他的書包裏，裝着各種各樣的東西，鉛筆、尺子。他隨時被人叫住做形象設計，也從不拒絕。他的目光，時時刻刻停在美女的臉上。有一段時間，走在大街上見到美女，他一把拉住人家：“我是整形外科醫生，我覺得你的鼻子做得太假啦，可以再修改一下……”
他像一個行走江湖的遊醫。他不同意遊醫的說法，“遊醫有點像‘騙子’。”陳煥然很認真：“整形醫生必須要有自己的道德底線。你想，一個女孩子躺在手術檯上讓你在他的臉上動刀，那是對你多麼大的信任呀。所以，做個好醫生，首先要做個好人。要想成爲優秀的整形外科醫生，對成功手術的把握固然重要，但是信心、愛心和責任心缺一不可！”
近年來，整容熱了起來，各種各樣的整容診所和門診部很多，陳煥然對害人的整容深惡痛絕。帶着自己的病人，他到一傢俬人整容門診暗訪。“你的鼻子可以整得更高一點，下巴做得更翹一些……”面對說得天花亂墜的接待處的“大夫”，陳煥然反問：“我可以見見給我女朋友做手術的主刀醫生嗎？你不是手術醫生怎麼知道這些地方都能做呢？”對方啞然。陳煥然說，整形醫生必須要有道德底線，不能說病人讓你做，你就做。整形不能損害求美者心理、生理健康。
“堅決反對老婆整容”
“3·15”消費者權益日這一天，陳煥然選擇休息，每年的“3·15”打假日，他都給自己放一天假，這一天他不做手術。因爲同事們開玩笑地說，他是最大的“造假專家”。
晚上，站在窗前，望着來往的人羣，陳煥然覺得有點恍然。他甚至覺得這個世界很虛幻。電視上，T型臺上走來走去的美女，陳煥然一眼就能看出她整容的痕跡，哪怕很輕微。“這讓我很痛苦，有時候我覺得失去了作爲一個男人正常的審美情趣。”
做了近20年的整形醫生，在看穿美豔之後，陳煥然有時會找不到生命的意義。如今，這個頂尖的整容醫生萌生退意，他想去學哲學，同時也想好好研究一下人的心理。但現在他還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能如願。如今，他的手機和家中電話依然被張貼在網上，爲了方便他的“求美者”們。
其實，美麗的外表只在前3分鐘有效。整形外科醫生只能有限度地改變人的某些外觀，僅此而已。很多次，陳煥然第一次見到求美者的時候說，對她說要改變她的某些部位，但再諮詢幾次，陳煥然覺得她變了，覺得哪裏都順眼了，覺得不需要整容了，原因就是熟悉了，瞭解了。一個人的美醜，就在於見她的前3分鐘。3分鐘過後，當內在的東西展現出來的時候，那份美麗自然就會更加耀眼並且與衆不同。
陳煥然說，他堅決反對老婆整容。
陳煥然的矛盾
陳煥然沒有周末，他說自己絕對是一個工作狂。他沒有孩子，老婆在國外，每天手術做到晚上10點多。幾次與他EMAIL聯繫，他都是深夜1點給我發郵件。約他採訪，也是約在了週末。
說起他的專業，陳煥然立刻變得極度興奮。他瞪着眼睛，聲調很高，但是他說，他反對整容。
他其實很矛盾，一方面，整容是他的職業；另一方面，面對“假面”他感到惶恐。他自稱是最大的“造假者”，他得意，也黯然。
這種矛盾正如陳煥然手機的設置，找陳煥然很容易，他的手機就貼在網上。他說作爲整容醫生，這麼做是爲了方便“求美者”。但他的手機從來不開，每次電話都被轉到祕書檯。
也許，陳煥然的矛盾，恰恰反映了中國整形業發展之初的尷尬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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