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在蘇魯豫皖地區,有一股迅猛的假藥暗流在涌動,那便是假冒人用狂犬疫苗。這股暗流一度驚動了中南海,國務院總理親自批示,公安部掛牌督辦,國家藥監局將它列爲2003年度“聯合打擊製售假劣藥品、醫療器械違法犯罪活動”的“全國第一大案”。
法制日報報道,歷時4個月,橫跨6省市,行程兩萬五千公里,抓捕39名違法犯罪嫌疑人,收繳製假材料24萬盒。這股危害蘇魯豫皖四省多年的假藥暗流終於被徐州警方從源頭截斷。該報今日刊文,披露了“中國假藥第一案”的始末:
前不久,江蘇省徐州市公安局鼓樓分局經偵大隊隊長王世功收到一份由國家藥監局寄來的《轉達吳儀同志感謝和慰問函》,其中提道:“……吳儀同志批示:‘此案的查處工作抓得很有成效,向有關同志表示感謝和慰問。’遵吳儀同志批示,特發此函向你部門參與此案辦理的有關人員表示感謝和慰問!”
這是徐州公安局鼓樓分局經偵大隊去年成功偵破的一起被公安部和國家藥監局掛牌督辦的假藥大案,它被列爲2003年全國醫藥行業打假第一大案。國家領導同志的慰問,讓王世功又想起那一百二十多個日日夜夜、橫跨6省市的十多個市縣、輾轉兩萬五千公里偵破此案的艱辛與曲折。
神祕的賣藥人
2003年2月初,徐州市鼓樓公安分局經偵大隊接到羣衆舉報,反映有個農民打扮的人到徐州下澱診所推銷藥品,看樣子不像正規醫藥廠家的業務員,懷疑他賣的是假藥。王世功聞訊後不禁興奮起來,他立即安排下澱診所老闆繼續與賣藥人保持聯繫,要他發現情況及時報告警方。
王大隊長的興奮是有來頭的。早在2002年9月,徐州一位市民在一傢俬人診所買到2支假冒人用狂犬疫苗。市藥監局稽查大隊爲此展開調查,先後查獲了使用假冒人用狂犬疫苗的案件19起,共11批次,累計2300支。此案引起省、市領導的高度重視,驚動了國家藥監局和公安部。溫家寶總理和周永康部長先後作了重要批示,要求儘快查清案情,追回已售假藥,依法嚴懲罪犯,確保人民生命安全。經調查,這批假藥是從一個姓劉的賣藥人那裏買來的。徐州藥監局和公安機關聯手布控,但一直沒有將那個神祕的賣藥人抓獲。難道這次又是他“出洞”了?
2003年2月17日,警方接到報告信息,那個姓劉的賣藥人第二天上午10點鐘要來下澱診所送藥。鼓樓分局和市藥監局作了周密部署,安排偵查員唐世連化裝成就診病人,同藥監局稽查處的人提前來到下澱診所守候。按約定時間,那個神祕的賣藥人果真出現了。當他拿出狂犬疫苗準備交給診所負責人時,被唐世連抓個正着,並當場收繳了21盒所謂的人用狂犬疫苗。
唐世連把賣藥人帶回大隊審查。審訊中,此人一會說他叫劉廣軍,一會又說叫劉輝。通過調查,證實他叫劉新民,37歲,河南省夏邑縣火店鄉周莊村人。在事實面前,他不得不承認這是假藥。追問這假藥的來歷,劉新民交代是從安徽亳州一個姓馮的人手裏買的。劉說,2002年7月,他來到徐州販藥,聽說販假狂犬疫苗能掙大錢,安徽亳州有貨,於是隻身一人來到亳州。在亳州長途汽車站,他看見一個男的在車站附近來回走動,好像是在等人,他便主動上去搭話:“老兄做哪行?”“藥品。”“有沒有狂犬疫苗?”“有。”那人告訴劉新民一個手機號碼,並神祕地說:“你只要打這個手機,就能買到你想要的東西。”說完轉身就走了。劉新民按手機號碼打過去,機主姓馮,他讓劉新民在汽車站候車室門口等候。過了大約一二十分鐘,姓馮的騎摩托車趕了過來。經過討價還價,劉新民買下30盒狂犬疫苗,每盒價格22元。半個小時後,姓馮的騎摩托車將30盒狂犬疫苗交給劉新民,劉將660元現金交到他手上。一個月後,劉新民來到河南永城,他的30盒狂犬疫苗很快賣光,他賺了不菲的一筆。嚐到甜頭的劉新民又給姓馮的打電話,要40盒狂犬疫苗,並敲定每盒10元。這一次,他人沒去亳州,而是把錢交給一位客運汽車司機,打電話跟姓馮的約好,讓馮在亳州汽車站等候,待永城的汽車到站後,馮把狂犬疫苗交給司機,司機如數把錢給馮。劉新民收到貨後,還付給司機10元運費。
最後一個“中間人”
警方通過調查,得知姓馮的名叫馮磊,現年31歲,是亳州市譙城區人。2003年2月26日,王世功帶領偵查員唐世連、李強,同市藥監局稽查處卜軍處長一行四人驅車來到亳州,在當地警方配合下,實施抓捕馮磊的行動。
警方獲悉馮在2月27日上午9點多要進行藥品交易。於是,王世功帶人事先來到藥品交易處附近祕密守候。不過這一次,不是馮磊賣藥給別人,而是他從別人手裏買藥。就在那人把一隻塑料袋遞到馮磊手上時,唐世連等偵查員衝上去把兩人當場抓獲,並繳獲兩盒人血白蛋白。兩人被帶到當地警方進行審訊。馮磊交代說他是搞藥品生意的,並承認了他買的是假藥,因爲他們每盒成交價是18元,而在藥店裏兩盒人血白蛋白要賣到一千多元。經審訊,另一人名叫周文利,33歲,亳州市譙城區城父鎮周寨村人,但周卻不肯老實交代。他說:“我與馮磊是好朋友,他打電話說想要點藥,並約我一起玩玩。我正在等他時,有一個人給我一隻塑料袋,讓我交給馮磊,我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直到周文利和馮磊被警方押回徐州繼續審問,馮磊承認了他賣過假藥給劉新民,而這些假藥是他從周文利那裏買來的。在馮磊的交代下,周文利只得承認曾賣過假冒人用狂犬疫苗給馮。至此,周文利、馮磊、劉新民三人推銷假藥的上下線鏈環關係顯現。
那麼,周文利的假藥又是從哪裏來的?周文利交代,他是從一個叫“老五”的女人那裏買的,有一個姓蔣的與老五關係很熟,姓蔣的通過公交車將藥捎來,交給老五,再由老五轉手賣給周文利。
經調查,老五真名叫石明利,女,31歲,安徽亳州人,她與周文利關係曖昧。王世功立即組織警力奔赴亳州抓捕老五。可是由於周文利出事驚動了老五,她望風而逃。徐州警方先後兩次赴亳州抓捕未果。
而另一個姓蔣的名叫蔣玉全,現年33歲,安徽滁州人,一直住在安徽蚌埠市。3月4日,徐州警方趕到蚌埠抓蔣玉全,蔣卻已離開蚌埠去了滁州。警察連夜驅車再奔滁州,可蔣玉全又在廣東揭石市浮出水面。王世功帶領偵查員再飛廣東,他們來到揭石,竟意外地發現這裏有一個規模很大的藥品批發市場,難道這就是批發假藥的源頭?蔣玉全是不是都從這裏進貨的?帶着這一連串的疑問,在當地警方配合下,徐州警方在一個賓館裏將正在熟睡的蔣玉全抓獲。
在鼓樓公安分局經偵大隊的審訊室裏,老奸巨滑的蔣玉全只承認賣過狂犬疫苗,他說藥的真假他不知道,其餘的拒不交代。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消逝着,眼看48小時留置期限就剩下兩三個小時了,唐世連只好換個方式,他同蔣玉全拉起了家常:“你家裏有幾個孩子?”“三個。”“怎麼這麼多,是男孩女孩?”蔣玉全終於打開了話匣子:“全是丫頭片子。咱一心想要個兒子啊。”……唐世連趁機說道:“你有老婆和孩子,要是進了大牢,老婆孩子在家怎麼辦?再說,萬一有人被狗咬了,注射你賣出去的假狂犬疫苗不起作用,人死了,你的罪孽不就更大了?”唐世連說到這裏,看到蔣玉全身子在打顫。
蔣玉全這時突然擡起頭,懇求說:“唐警官,求你幫我辦件事。”唐世連示意他說下去。蔣玉全說:“我有個哥哥在合肥工作,他總希望我能成器,要知道我幹這種事他能氣死。不過現如今不讓他知道也不行了。唐警官,你一定要找到我哥哥,他路子比較多,能幫我活動活動。”唐世連說:“我一定會通知到你的家人。”
唐世連接着又問:“你家裏還有什麼人?”蔣玉全說:“還有老父親,七十多歲了,有肺結核,去了不少醫院,花了好多錢也沒有治好。”唐世連趁熱打鐵道:“你花好多錢給老父親治病,如果你要買了假藥,不就把老父親的病情耽誤了?將心比心,你能不惱火?”
唐世連這句話觸動了蔣玉全,他猛擡起頭說道:“當然惱火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假藥真是害死人。我也知道我幹這種事昧良心,也難怪我老想要個兒子結果都得不到,也許這就是報應啊!”唐世連因勢利導:“你販賣假藥確實喪盡天良。這一盒藥本來可救一條人命,可人家吃了你的假藥,這條命不就完了嗎?”
蔣玉全心悅誠服地說:“唐警官,你是個好人,話說得很實在,我會把我知道的事統統告訴你。”蔣玉全抽上一支菸,老實交代說:“其實,狂犬疫苗造假很簡單,也不需要什麼地下加工廠。我們都是從上海人手裏買來假冒的盒子、瓶子、瓶塞、標籤等東西,然後到診所批一大箱打針用的生理鹽水,用灌裝機將鹽水裝入瓶中,再用封口機封好,貼上真藥標籤,就可以出手賣了。”
唐世連問道:“這個假藥成本很便宜吧?”“每支成本2塊錢,我3塊錢就可以賣。”蔣玉全回答。
唐世連恍然大悟:原以爲造假狂犬疫苗要有一個造假窩點,在偏僻的地方,建個地下加工廠,再組織一批人偷偷生產,看來事實並不是這樣!
追溯供貨源頭
蔣玉全交待之後,唐世連順線追蹤,問道:“包裝藥品的盒子是從上海誰的手裏買的?”蔣玉全回答:“開始我也不知道。我有個朋友叫汪振然,他也做假藥生意,藥品盒子也是從上海進貨。2001年10月,汪振然從上海進貨,去接車時不幸途中出車禍死了。我去弔唁時,從汪妻楊小云那裏瞭解到上海的進貨渠道及聯繫人的手機號碼。然後,我就同上海方面掛上了鉤。”
隨後,“上海人”給蔣玉全發來了第一批貨———100箱假冒的“長生研”牌和“萬信”牌狂犬疫苗包裝盒以及灌裝機、壓蓋機和烘乾機等配套生產設備,蔣玉全的“業務”拓展開了。他先在安徽鳳陽縣臨淮鎮租了一套房子,僱用妻妹聞堤萍,在汪振然弟弟汪小廣的指導下開始加工。由於一開始技術不好,裝入瓶中的藥水變質而出現黑點,眼看自己生產的假藥無法銷售,蔣玉全想:“不能賣藥我可以賣瓶子嘛!”蔣於是將瓶子、盒子賣給楊小云,還賣給安徽的李大孩、李小孩。然後他再從他們手裏買進成品假藥銷售。
由此說來,要追根溯源,這個“上海人”很關鍵。而這個“上海人”已於2002年7月在送貨途中因車禍身亡。這條線索一下子又斷了。經過偵查,專案組發現還有一個上海人經常和蔣玉全保持聯繫。據蔣玉全交代,此人是個女的,也經常給他供貨,但蔣玉全也全然不知她的底細。在上海警方大力協助下,徐州警方終於查出,這人名叫薛秀蘭,是上海市浦東新區某包裝材料廠業務員。
於是,王世功率領偵查員在上海警方配合下,將薛秀蘭抓獲歸案。審訊中,薛秀蘭交代說,她只負責給安徽人提供瓶蓋、瓶塞,盒子、標籤是她從朱品發手裏提貨。後來,她又發現朱品發是從一個姓孫的廠裏拿的,“我從朱品發那裏瞭解到姓孫的聯繫方法,從此我就不從朱那裏提貨,而是直接從姓孫的廠裏提貨了。”進一步偵查得知,姓孫的名叫孫其威,是上海某紙製品廠廠長。警方於3月25日將朱品發抓獲,孫其威負案在逃。2003年5月,王世功帶領偵查員二赴上海,將孫其威抓獲歸案。
根據犯罪嫌疑人薛秀蘭、朱品發和孫其威共同交待,做假冒人用狂犬疫苗包裝物最早的是上海某包裝材料廠的廠長王伯祥,他就是那個神祕的“上海人”。薛秀蘭在上海只負責瓶蓋和瓶塞的生產,她和上海做假狂犬疫苗包裝物“龍頭老大”王伯祥的妻子蔣美娟是好朋友。2002年7月,王伯祥去安徽送貨時出車禍身亡。去開追悼會時,薛問蔣美娟:“看你們家發大財了,你老公生前做什麼生意?”蔣美娟說:“具體做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他經常和朱品發一起幹。”正好朱品發也去弔唁,蔣美娟就把朱品發介紹薛秀蘭認識了。交談中,薛秀蘭得知朱品發做的生意也需要一些瓶子、瓶蓋和瓶塞。她趁機向朱品發推銷她的貨。朱品發高興地說:“那好啊,我今後所用的瓶蓋、瓶塞,由你專供。”薛秀蘭和朱品發從此建立了供貨關係。
後來,薛秀蘭見朱品發生意做得很紅火,便眼紅起來。她又找到蔣美娟打聽:“你老公生前給安徽什麼人供貨?”蔣美娟說:“我也不知道。他的本子上記着電話號碼,你自己去聯繫吧。”薛秀蘭按照蔣美娟提供的電話號碼很快地找到蔣玉全和李大孩、李小孩說:“我是王伯祥的朋友,他過去給你們供的貨我也能供。你們可以來上海詳情面談。”隨後,李氏二兄弟果然來到上海同薛秀蘭見了面。二李拿出一盒狂犬疫苗真品,說道:“我就需要這樣的藥品包裝盒子、標籤,你能不能做?”薛秀蘭這才知道,王伯祥、朱品發等人從事的就是這生意。然後,薛秀蘭找到朱品發,拿出二李給的狂犬疫苗樣品,說:“我有個安徽朋友找我要這些貨,你能不能提供?”朱品發應了,薛秀蘭馬上給二李回電,答應爲他們供貨。沒過幾天,薛秀蘭就接到朱品發的電話。朱在電話中告訴薛:“我現在廠裏,你要的貨準備好了。”薛秀蘭把這個電話保存下來。過了幾天,她試着打起這個電話。一撥號碼,電話一下通了,薛秀蘭一陣驚喜。她問對方是什麼廠,對方回答是紙品廠。這個回答讓薛秀蘭眼前一亮。問清了地址,薛找到了這家工廠,同時也找到廠長孫其威。薛拿出樣品問孫其威:“你們能不能做這樣的藥品包裝物?”孫其威笑了:“我們正在印着呢!”
2002年10月,薛秀蘭親自押車,將假冒“長生研”牌人用狂犬疫苗包裝物品200大箱(4萬盒)貨第一次送到安徽李氏二兄弟手中。從此,她便甩掉朱品發,直接給安徽人供貨了。接着,薛秀蘭又向蔣玉全發去了5萬隻空瓶。
隨着孫其威的落網,這起危害蘇魯豫皖四省多年的“特大假冒人用狂犬疫苗案”塵埃落定。此案前後歷經四個多月,先後將39名違法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共收繳假冒人用狂犬疫苗1.2萬盒,製假材料24萬盒。根據屬地管轄原則,涉案人員分別被移交給有管轄權的司法機關依法進行處理。至此,這起被公安部督辦和被國家藥監局列爲2003年度“聯合打擊製售假劣藥品、醫療器械違法犯罪活動”的“全國假藥第一大案”,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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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醫藥部門專家介紹:人若被狗、貓等動物咬傷,必須在24小時內注射人用狂犬疫苗,之後在28天內連續注射5支。如超過這一時段,過後則無補救辦法,一旦發病,死亡率爲100%。因此,在被動物咬傷後,24小時內注射人用狂犬疫苗就成爲保障生命的最後屏障。據衛生部公佈的全國重傳染病疫情報告統計,2002年全國狂犬病的死亡人數爲996例,病死率爲89.33%,高居甲乙類傳染病的首位。統計數據還表明,近幾年中國狂犬病疫情呈現連續上升的態勢,狂犬病對人類健康的威脅正在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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