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穎不斷爲方詠的遭遇嘆氣,在瀘醫附院手術期間兩人認識,從此互相鼓勵,漸漸產生感情,成爲情侶。
5月29日,方詠聽說我即將帶周穎去看他時很開心,和我約定晚上再通電話確定會面時間。但是晚上,接電話的卻是他的前女友思思,思思也是一個癮君子,她承認方詠在她家,但不肯叫其接電話:“採訪什麼吆,反正沒救了。”
周穎很沮喪,她說方詠此時肯定在吸毒。兩天後,這個25歲的小夥子找到了我,說話結結巴巴,低沉得像蚊子叫,果真如周穎介紹的那樣:手術後變得比女人還要溫柔,一點陽剛之氣也沒了。
周穎曾說她媽媽因此不贊成兩人繼續交往,她也很猶豫。
方詠突然哭了“誰都不要我了,周穎是我的精神支柱,可剛纔她罵我,說對我很失望,我覺得活着沒意思……我求你幫幫我,我跟你道歉,那天晚上,我的確……
我是瀘醫附院開顱戒毒手術的“實驗品”之一,去年9月21日在瀘醫附院做的手術。我很倒黴,手術時電鑽壞了,我的腦殼是用手鑽打的洞。醫生鑽得吱嘎吱嘎響,我忙喊醫生和我聊天,醫生幹得專心,我只好一個人哼起歌兒來分散注意力。
手術那天,全家人像過節,父母覺得哪怕是治成傻子,都要來做手術。可是手術第二天清晨,我醒後就想到了毒品。我心裏一驚,這個手術沒起到作用,醫院說可以除心癮,而我的心癮根本沒除!手術後第14天,我復吸了。
而且,我的記憶力減退了,人格改變了。要命的是我的雙眼現在幾乎沒有視力,一切都是模糊的……這倒也好。
我連手術都失敗了,還有什麼救啊?!人家說我是社會渣滓。我覺得活着好沒意思。
結束採訪回到上海後,我一直無法再聯繫到方詠。6月6日,他母親突然給我電話,說方詠在三天前被抓進看守所了,估計與販毒有關。
就在今年,方詠曾被父母送到成都戒毒,此前一直與餘柯志、張時棟兩名患者在一起。在張時棟家裏,方詠看到張餘兩人已經把毒品放好,準備注射。
錢花光了,爲了弄到海洛因,方詠夥同餘柯志、張時棟一起對賣“藥”的毒販進行搶劫,因爲對方反抗,他們甚至將對方手臂砍傷。
5月30日,我帶着周穎到了張時棟在都江堰市的家。
家是一樣的殘破,屋內一大袋張時棟戒毒後吸完的煙殼。
張時棟已經於5月18日被進了成都市強制戒毒所,三個月後才能出來。
張時棟的父親拖着一雙殘腿,那是20年前一次醫療誤診後的結果。他拿出了一大堆控訴材料。
8年前,張時棟染上了毒癮。和周穎一樣,也是多次去戒毒所,試遍了戒毒方式,但沒有效果,後來也是看到媒體報道,看到瀘醫附院的90%成功率的宣傳,覺得傾家蕩產也要做這個手術,哪怕做傻了。
這是我們唯一的路了,因爲術前聽說有人做傻了,張時棟不肯接受手術,但我們還是把他逼上了手術檯。
出手術室後他手舞足蹈,唱着: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覺得他不太對勁,但是醫院說沒事,手術效果很好。
周穎、張時棟、餘柯志、李果、方詠他們都是一天出院的,出院前一天,李果、張時棟、餘柯志就跑到院外找毒品,只是沒有找到。
回家後,他滿都江堰市找毒品。手術花了3萬多元,都是我們借的,但換來的卻是他吸毒量的增加,原來注射一次能堅持十幾個小時,後來就只能管七八個小時。
他的頭時常很疼,性慾沒了,味覺沒了,脾氣變得暴躁,記性下降,好幾次想自殺,而且有了強迫症,放一個杯子,要做十幾次動作。
周穎每聽到一位家長的哭訴,就會想起自己的母親,心情壓抑,實在沒有勇氣隨我繼續走訪,因此中途逃回重慶。接下來的幾天,我的採訪機中錄入了更多手術“失敗者”或他們親人的控訴:
餘柯志,22歲,成都市人,去年9月手術,出院後即復吸,他母親說,小夥子術後出現了與張時棟差不多的情形,術前每天注射毒品四五次,術後卻要注射十幾次才能滿足需求。4月21日因吸毒進了成都市強制戒毒所。
楊明,32歲,成都市人,去年9月手術,兩個月後復吸,記憶力急劇下降,沉默不語,變得非常膽小,現在雲南戒毒。
周勇,29歲,都江堰人,去年9月手術,第二天覆吸,六親不認,拿着刀追砍父親,差點掐死女友,並一拳打落了母親的三顆門牙,並多次自殺,曾一刀插進自己腹部,後因毒癮發作,盜竊被抓,5月26日被判刑6個月。
武勇,26歲,綿陽人,去年9月手術,十餘天后復吸,劑量增加,六親不認,失去性慾,無嗅覺,脾氣暴躁,術後被強戒一次,自願戒毒兩次。
王偉,27歲,攀枝花人,去年9月手術,十餘天后復吸,頭脹痛、無嗅覺、記憶力下降、性慾下降。
李遠林,36歲,攀枝花人,去年9月手術,一個月後復吸,無嗅覺、脾氣暴躁,妻子反映先是每天要兩三次,後再無性慾。
……
一個星期內,我找到了16名這樣的患者,而張時棟、周穎他們的父母仍在繼續尋找。
|